[法]巴黎外方传教会报告书(1918) 方豪 译
编者按:本文译自一九一八年巴黎外方传教会报告书“邓明德神父传”,原文以笔名“茅庐” 发表于民国二十八年四月二日昆明《益世报》(宗教与文化)副刊,新十五期,后收入方豪编《方 豪六十自定稿补编》,编者自印,1969年。文中“罗罗人”为今“彝族”旧称。
邓司铎原名Paul-Felix-Angele Vial,一八五五年一月三日生于法国Voiron。生后第二日领洗。共有四兄弟、四姐妹,他是第五个。
小时候豪无奇特处可以称述。在宗教神业上相当热虔,好读书,曾被录收为圣母会会员。
当时有一耶稣会司铎名商平(P.Sambin),每星期必临圣母会演讲一次。明德就去找他。商平司铎觉得他颇有特长;明德亦从此日有进步。并考入Avignon传教学校。
明德离别父母的时候只有十三岁。两年后他们又把他招回去。曾有一朋友说明德当时因辍学所受的精神上的痛苦非常重大,无异舍身受难。但中断不久,他的父母又让他回到那那座切想着的学校里去。
校里的师长就将他托于玛丽特拉赛尔女士,赛女士为人慷慨而富热情,当时已扶养三个小朋友,明德是第四个。赛女士对他指导照顾,无微不至。
出校后,他不为自己的将来问题打算。并没有一秒钟犹豫,便立志成为一耶稣会士。在初学院一年后,师长们提出异议。他便听从他们的决断,在一八七六年九月加入巴黎外方传教会。
三年后晋升司铎,立被指派来云南传教。一八八0年四月二十九日,适值他离马赛后的六足月到了龙溪(属盐井县),那是袁主教(Ponsot)的驻在地,这是一个怪好的长者,离法已有五十年。他急欲出外传教,但不得不先习华语,研究中国礼俗和教友或外教人的性情、思想等。换言之,他尚当受传教的训练。约历五、六月,便被派往漾濞实习,协助M. Terrasse神父。
那区域辽阔,领洗的教友虽不多,但希望进教的却不少。而此等人中大多数是健讼的,故录取前,须加以甄别,甄别时非常严厉。邓神父一生之憎厌诉讼就起于此时。然而他在漾濞毕竟住上了五年,下了绝大的耐心,并花了不少工夫。他作了许多次旅行,往往是步行的。
某年,他并曾获得一次到缅甸去的机会。那时有两个英国旅行家名MM. Colghoun, Wahab,到了他那儿,几已精疲力竭。他就将自己的经验告诉他们,并助他们旅费。领他们到Mandalayo,缅甸北境的主教Mgr Bourdon留他住了三个月,他就在那儿为华侨教友立下了基石。
他固然一片诚意为教会做了一番好事,但竟遗忘了规则:邓神父便因这一次旅行受了惩戒,将入会期延迟了一年。
一八八五年被调至得子村(属嵩明县),教友愚鲁无知,人数又极少。曾设法促进,但竟徒劳无功。他便四处探访,到邻村去试验。
不久,他在路上遇到一些民族,服装、习俗、语言都跟汉人不大相同。这就是罗罗族。当时他的好奇心非常浓厚,并立刻起了一种劝化他们,作他们开教者的希望。这计划是很新鲜的。但在许多人心目中认为太怪僻。然而邓神父不特不缺乏怪僻,他的怪僻程度,在他的一切品性中,排列起来,也颇崇高。但我们并不是说他做错。他为接近他们起见,一八八七年在天生关(属陆凉县)租了一间房子;不多时他便移居路美邑,那是路南平原上的一个好村子,离城一小时。全村除了少数几家外,全属撒尼族。这些土著都很老实,温良而胆小。他们憎恶汉人,因汉人曾经征服他们,并常施虐待,侵占土地。他们对这一位欧州人颇愿亲近,他也对他们表示好感,并开始学习他们的语言,凡可以获得他们信托的方法,他都逐渐的学会。
几个月后,他就厕身夷族人中,此后即继续至三十年之久,直至死而后已。
赖着他那女施主的慷慨(按即赛女士),他在村旁买了一块大空地。建立起住宅、圣堂、学校。
傍晚,农事完毕,当地人就来和他周旋几个钟头。他就像他们的老师,答复他们的问题,一从所好,并分赠小礼物。他得一个妙法,就是“爱”。这为吸引夷族人似乎是一个秘诀。有人说:他爱他们似乎太过,他的宽大的爱遮掩了他们的过犯。夷族的一切在他都是好的。他要做夷族的开教者;专一的开教者,因此他对汉人便不加过问。据他说:收汉人入教,便要使夷人退缩。然而有时为传教热情所驱,或为事实所逼,他也曾训练过一名传教员,并给他一家人受洗。
照着他的传教方式,他曾为耶稣基督得了几百个人。
福音从路美邑传到远处。来归的人数增了不少,往往是全村或村中一部分人同来的:这也是土人的合群心如此。邓神父一人已不能担负一切事务。又新僻了两个地区,一个是属于阿细族的。
但因准备入教者,事先都须加以训练,故需要传教和教经人员。邓神父就在教友中选择培植,不久即遣派较优秀者入修道院,中途退出,无志晋升司铎者,即委为普通传教人员。
教会方面并付托他创立中国修女会。他也愿收容夷族女子。但困难极大,虽经试验,然无成效。过了很久时间,他再度尝试,但应召而来的几尽系汉族少女;他曾亲施教诲。这不过是修女会的雏形,照他去世前的表示,这些少女应归并于中国修女会。
这时,便发生书籍上的困难问题。夷人大多数不识汉文。他就开始改编教理问答,使能适合夷族中之稍识之无者。但这种办法仍不能使他认为满意。他知道夷族亦有文字,他就请他们来教读。他也编了一部字典。亲自到香港印书馆指示。此后,每一教友之中都有一本夷文的教理问答和经文汇集。他这一革新举动,获得一般人狂热的称誉。但只是小册子,卷帙不厚。邓神父尽其可能的把他简单化,短到最低限度。他曾说:“教会初兴时并没有这许多经文,这许多仪式礼节;我的教友现在也还幼稚,将来再另作计划吧。”?
一八九二年九月他的生涯突然中断。路美邑的几个小窃,在某一晚上,进了他的住宅。他起来抵抗。其中有一个,距离最近,转身以小镰刀来刺。他的头部和双手都受了伤,但最重的伤是在心旁的那一枪。在香港他经过六次手术。后又至法国,又经两次手术,终得痊愈。一八九四年再来中国。在额上留着一个很显著的刀痕。双臂和手指也都丧失了伸曲性;但仍能使用双手。他的健康并没有受了过度的影响,没有妨碍他以后的许多工作。
此后他觉得人民智识的低落能产生不少弊害,便有志开办学校。他所遣往修道院去的学生,一个个辍业归来,只有在一九九0年达到了目的,那就是毕景星徵祥司铎。他就派那些学生到各村去,或委曾受教育的教友,不得已时即聘正直的教外人代替。他曾希望立一师范学校,向政府立案,为夷族子弟栽培师资人才。但因困难丛生,计划不能实现,最为可惜!此后他即致力于法文学校;原来二十年来他常亲自教授法文,并讲数学、史地等。在去世前数年,他每日要讲授几个小时,班次是规定的。他的目的是希望夷人能获得更多的知识,在他们的精神里灌输新的观念,尤其是基督的观念。而最终的目标还在吸引他的新教友,使他们对公教教义认识更清,更有兴趣。但他的传教工作怎样能适合教育的环境呢?据他自己说:“豪无冲突处,我很能把两者融合在一处。”
他在百忙工作中,仍能偷闲著述,发表了多种书籍,引起了不少学者和考察家的注意,如:《云南罗罗文字考》(Etudesur I'ecriture des Lolos au Yunnan)(一八九0年出版);《罗罗与苗子》(Les Lolos et les Miaotze)、(一八九一出版);《罗罗人之历史与宗教》(Les Lolos Histoire et Religion)(一八九八年出版);《法夷字典》(Dictionnaire Francais-lolo)(一九0九年出版);还有许多论文发表于Missions Catholiques和外方传教会年鉴中。凡有考察团路经云南必请求指示;他总是那么一片诚心的尽情讲解;但竟有不少人辜负了他的盛情,将他供给他们的资料,盗为自己的作品,他于是不轻易发表。他曾说:“以科学事业光荣上主,公教传教士,不惟有权利且有责任,将这光荣让与他人,那是错误。”考察罗罗族后,他有志研究苗族。他赖着别人的施舍,在青山口购买了一些地,面积相当广大。造了一所住宅,两所学校,以后又造了一所小而庄严的教堂。又为教友农民辟了一个村庄。但他的希望一点没有实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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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苗族……邓神父开除了几个,别的也都走了。
然而这一失败并不使他忧伤,也没有使他失望。他是乐观主义者。他常能自知满足。“若胜利尚未来到,不久就会来;一切都好;再过一年、两年,我的事业就会完成。”他的言谈和文字中,常充满了类似的感想。
他的年龄随着工作而老了,精力衰退了;一九一七年春,他自觉不能再支。
七月,他决定回昆明。除了糖尿病外,医生诊断他另有心脏病;器官业已败坏,它能突然停止。?
然而不久,邓神父又回到本堂去;他和病魔斗争,病却日益加重。
十一月十六日,他的一个邻近传教士莫神父(M. Mongellaz)到青山口探视时,病人也极度疲乏;已有多日不做弥撒;一月来进食亦极少,且屡有呕吐。对给他施行最后圣事(教会仪节)的神父说:“一如尊意,我已准备好了。”有一天,龙神父、王神父、黄神父(MM. Ducloux Badie, Souyris)和莫神父等都在他身旁,他呼说:“这死期多么好,我的出殡必很体面。”然而使他不安的是修女学校的未来和其它琐屑事。他希望能和主教一谈。十一月三十日主教果然来了,他亲自部署了一切。使他宽心了不少。
十二月七日人们知道他只有几个小时的生命了;傍晚六点钟,他要起来,有人在旁帮助他。但莫神父突闻喊声,急往探视,将病人抱住,安于床上,即为诵经,病人亦点首启唇,表示他已听见。六点二十分去逝世,享年六十三岁,传教三十八年。
出殡礼非堂庄严,苟无人加以劝阻,全族人都要参加。后定每村派一代表。毕神父亦来。邓神父生前表示愿葬在维则,也曾指定墓地。这村子是在一平地上,居夷族区域之中,十二月十一日这位罗罗族的开教宗徒便葬在那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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